墟里烟

多好玩的东西,早晚会放低。

凡英 / 两个冬天 01

Bgm:侯湘婷-《两个冬天》

『希望你是快乐 你礼貌问候我

    熟悉的字迹在蓝色卡片上头』

乔英子是在拆下书桌对面软木板上的照片墙时再看到那张明信片的——被埋在层层叠叠的照片、memo和其他人寄来的明信片堆里最深的那张,收信时间是两年前的冬天。

“英子同学,我们团来太原比赛了,剩下小半天时间自由活动我就上这来瞧瞧了,嘿你们本家这家业可真不小~这边儿也没啥好吃的就不给你寄了。祝英子姑奶奶项目一切顺利,早日打道回府~ 你方大爷”

那是大三的寒假,方一凡跟着学院的音乐剧团去山西参加大学生音乐剧节,她留在南京跟着导师做项目,一直忙到大年二十八才打上飞的回到书香雅苑的家。

比她更晚回北京的是住在2楼的方一凡,大年二十九中午,他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春风五子的群里来上这么一段语音:“各位各位,咱啥时候搞起~小爷我回来了~”

“开学之前除开家教我都有空,家教初七开始。”最早回应的是正在陪朵朵看动画的磊儿。

“我初五的机票回去,后头都成”一个小时后,在非洲陪爸妈过年的陶子如是说。

“你们反正别安排下半夜跟我视频就成”下午三点,时差党季同学才上线。

“初八我要去趟白云观,十六回校,时间你们定呗”晚饭时分最后回复的是距离方一凡家直线距离不超过6米的乔英子。

她早看到了群消息,却不太想说话。想起昨晚饭桌上宋倩和乔卫东的闲聊,她就不太痛快,却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英子,多吃这个,这是上午我学生家长刚送来的,说是内蒙的亲戚给捎的羊肉,可鲜了。”宋倩给英子汤碗里舀了几大块羊肉,瞅瞅闺女的脸,心疼道,“瞧瞧你这瘦的,在南京就没啥好吃的是吧。”

“主要是放寒假食堂就留了几个窗口,去迟了就没菜了。越近年关连外卖都叫不上,十一点点个饭到十二点半都吃不上。”英子埋头苦吃,连连点头。

“那今个儿就多吃点,明天爸带你吃火锅啊,吃辣的~”乔卫东最见不得孩子受苦,谁承想话一出口就听得坐在主位的宋倩一哼,不由皱眉自打嘴巴,“那个,不吃辣的,咱吃清淡的,养生啊~听你妈的。哎,话说我刚才不把羊肉汤送方圆那儿嘛,敢情凡凡还没到家呢。”后半句话是对宋倩说的。

“哟,这都二十八了还没回呢,他们那音乐剧比赛不早结束了吗?”宋倩给英子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转头奇道。

“我也奇怪呢,不还问呢嘛,童文洁跟我那打哈哈,方圆送我出门的时候就憋了仨字儿——‘有情况’。”乔卫东跟宋倩挤眉弄眼地形容着。

“哦哦,就他那小女朋友是吧……这难不成上门当姑爷去了过年都不带回家的啊?”宋倩横了一眼,“你们东北就这么个习俗呢?”

“嘿,这关我们东北啥事儿啊。”乔卫东睁大眼辩了一句,“这不是年轻人难舍难分干柴烈火嘛~”

“你瞎说什么呢?”宋倩又白了他一眼,跟住抿唇笑道,“不过那女孩儿确实长得不错,听说上戏的呢,文洁这回还不得跟那儿偷笑。”

“那说回来这凡凡长得也不差啊……”

 

那年的聚会是怎么样的呢,乔英子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多人跨国视频到最后变成未来的黄医生抱着电话缩在沙发里和对面的赛车手预备役喁喁细语,十点才过的时候门铃响,还是磊儿开的门,再不是他叫的泰餐外卖,而是刚从广告片场赶来带了甜点的王一笛,自己坐在窗边从望远镜里往天上瞧,耳朵里满坑满谷却是身边的方一凡跟微信里的女朋友断断续续发的语音。

 

过了大三大家便愈发的忙起来了。陶子这八年制实验班大四大五去的是匹兹堡,磊儿潜心准备跨专业考研朝心心念念的物理系进发,杨杨在紧张的学业间隙到慕大的tufast车队见习,方一凡广投简历和面试,英子则忙着从南京保研回北京。

虽然名义上大家都还在南京,但大四这年英子和方一凡实在没怎么见面。俩人从大一刚开学效仿父辈的每周一歌,到后来因着被实验排练社团活动挤占时间频率逐渐降低成每月一见。再后来大半学期一晃就过,总是各有各忙,俩人只能是赶上见就见。再后来连开学和回家的时间也不再重叠,乔英子晚走早到地给实验室干活,方一凡则提溜着行李天南海北的演出、比赛、交流……还有探女友。女朋友小夏在大三的暑假接了个低成本网剧,虽然剧组五毛钱特效和渣服化道让人吐槽无力,但脑洞清奇的剧本还是让这剧在年轻人群体里成功跑出,一炮而红。大四乔英子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在北京,考试、面试、材料审核,所幸一切顺利,定了北航的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飞行器空气动力学方向。方一凡则有大半时间在上海折腾,女友在车墩影视基地拍戏是一方面,另外拜这些年几次校际比赛成绩不错所赐,方一凡同学极其幸运地被上海歌剧院下属的一个小剧团录用,童文洁接到消息的时候笑骂着这死孩子出去读个大学就不回来了,转头又给宋倩打电话说要请大伙儿吃饭一块儿乐呵乐呵。

六月乔英子最后回了一趟南京,答辩,聚餐,拨穗,清退宿舍。其实东西前几次回北京也都逐批收拾带走了,只剩这最后的一点,凉席,薄被,用剩一点儿的沐浴露洗发液,还有书桌前的照片墙。把软木板取下来拆照片和明信片的时候她还看得津津有味:大一全系去紫金山天文台参观,跟着去古林公园烧烤,刚逃离宋倩管束的她迫不及待剪了个短头发像个假小子;大二秋天刘静阿姨来南京出差,俩人一块儿去了栖霞山,她那会儿方才重新蓄起半长不短的头发,配上裙子有点淑女的文静样子;大三全宿舍集体出动去看周杰伦演唱会时举着荧光棒的虔诚迷妹状;还有实验室团队去年拿奖她难得穿了小西装,被妈妈说真的像个大人了……明信片有陶子从非洲和德国寄来的,漂洋过海而来的问候里,也夹杂着季少联名写下的寥寥数语探寻和八卦,刘静阿姨从中海也寄过好几张,有当地风景,也有天文相关的纪念片,还有方一凡寄来的唯一一张——乔家大院。

这最后一次需要带走的东西也并不太多,一个随身行李箱,剩下两个纸箱拜托学弟帮忙用单车运到校内邮局寄回去。

“英子姐,这暖风机你不带上吗?”学弟瞥瞥墙角的纸箱问。

“北京有暖气呢,用不上,你要吗,要就拿走。”正给纸箱底加固胶带的英子抬头望了一眼,淡淡道。

“哎,好,那我一会儿过来搬,谢谢姐!”学弟用下巴扣住纸箱上盖,喜笑颜开。

“走吧走吧,看着点儿道。”英子给他挡着门,转头望了墙角那纸箱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复又拿上门边挂着的钥匙跟了出去,“哎你等等我。”

 

方一凡谈恋爱这件事是黄芷陶在微信上跟英子说起的。

“听杨杨说方猴儿谈恋爱了,真的假的?”

“嗯,好像是当初他艺考时一块儿上培训班的,后来考上上戏了。”

“不是我说,你真的就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

“我该有什么想法啊?”

“这两年他就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么?我们都说他肯定是为了你去的南艺。”

“:)”英子回了一个死亡微笑。提前一星期和她一同来南京陪她报到帮她安顿下来算表示吗,知道她忙着复习在宿舍冻感冒时给她邮了个暖风机算表示吗,每周一歌总迁就她选离南大近的地儿吃饭看电影结束还送她回来才自己倒腾地铁回学校算表示吗,就算不太能吃辣还是一腔忠勇陪她吃川菜湘菜牛油火锅算表示吗,她真的不知道。

“就说你们想多了,我和他只是兄弟。”

 

方一凡和小夏是在大二华东地区高校音乐剧展演时重遇的,跟住一发不可收拾。大二圣诞小夏来南京玩,方一凡约了乔英子一块出来看电影。散场的时候,看方一凡就着小夏的手从她那杯芝士岩盐绿茶重重啜了一口,乔英子莫名觉得喉咙发紧,手中那杯桂花乌龙也不想再喝下去。

 

“怎么样,哥给你找这嫂子不错吧?”

“不错不错,就想带她看看眼科,怎么就瞧上你了。”

“嘿~瞧你这话说得,想本小爷来日可是中国音乐剧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怎么就配不起你嫂子了。你这叫胳膊肘往外拐我告诉你!”

“姐胳膊肘高兴朝哪儿拐你这泼猴还真管不着。”

“是是是是,可还真有件事非您老人家点头不可……”

“有事儿早奏少罗嗦”

“今年寒假我想陪她一块儿回沈阳,您老人家英明神武自个儿起驾回去成不?她们学校放假迟,我得等她。”

“朕怜你一片痴心,准奏。”

“谢主隆恩,我打电话去啦,回聊您嘞~”

 

就这么勉强给他们打了一年的掩护,到大三寒假,乔英子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英子~英子~”对面的人儿要睡觉收了线,方一凡转头就瞧见旁边的人倚着天文望远镜似乎在发愣,拍了拍她的肩。

“啊~怎么啦?”乔英子回了神,不太自然地缩了缩肩头又往飘窗墙边移了移。

“该我问你怎么了才是,这一整晚心神恍惚的,又跟你妈吵架了?”方一凡反手一撑也坐上飘窗边,凑近端详着她眉眼关心道。

“去你的,你才和你妈吵架了呢!”英子伸手挡他,没好气道。

“我妈可没功夫理我,这才初六她就看烦我了,她现在眼里可只有方朵朵,不信你问磊儿……”说着方一凡就喊起坐对面正你侬我侬的表弟,“磊儿磊儿,你说你小姨是不是眼里只有朵朵,把咱兄弟俩都给忘了?”

“方一凡你这么皮,阿姨可不烦你吗?”被打断甜蜜时刻的王一笛下意识扬声顶了句。

“不是我说大嘴巴鲶鱼精,我们俩兄弟说话有你什么事儿啊?”方一凡放下手机起身走过去。

乔英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转头望向窗外,试图关掉这一屋子的背景杂音。

“你俩小点声儿成不成啊,我都听不到杨杨说话了。”远远的好似还有这么一句陶子的埋怨传来,后来,后来她就靠在飘窗的那一角睡着了。
     
     

乔英子生命里有过两个最冷的冬天:一个是爸妈离婚那年,她隔着自家窗玻璃看着地面上的乔卫东拖着行李箱越走越远,哭得不能自已;一个是高三那年,深圳的海差点吞噬了她年轻却绝望的身躯,他们一家三口在海边拥紧,为这失而复得的团圆。后来她去南京上大学,南方冬天的湿冷让她不太适应,幸好有人给她买了暖风机。再后来她又回了北京。有一次去上海比赛,地点在上大延长校区,从酒店到学校的大巴经过常熟路,她看到一个白底黑字的招牌。招牌颇有点80年代气息,上面刷着五个竖排汉字,最下头是一排小字“本弄10号”,她掏出手机拍下了那个招牌,想敲敲曾经的置顶,问问他是不是就在那里面。看着许久以前的聊天记录左侧那帧卡通情侣头像,她最终还是一下一下删掉了输入框里打好的信息。

  研究生毕业那晚的ktv包厢,有人点了只粤语歌,一口京片子抑扬顿挫地把那首歌唱得荒腔走板,乔英子却在那难听极了的歌声里悄声流泪了。“实实在在踏入过我宇宙,即使相处到有个裂口,命运决定了以后再没法聚头,但说过去却那样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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